夏日饸絡滋味長

每到炎炎夏日入伏之時，舌尖上的味蕾總會讓那個兒時的畫面清晰如昨，我和母親姐姐盤腿坐在大門口巷頭的涼席上，有滋有味得品著噴香爽口，筋道滑溜的蕎面饸絡。爺爺則端著一個青瓷大碗，圪蹴在大門口，滿心歡喜得“吸溜吸溜”吃著那勝似“饕餮大餐”的鄉(xiāng)野美食。

逶迤清涼的過道風從肌膚間劃過，舒爽愜意得讓爺爺美滋滋來了一句：“這日子還有啥話說，蕆（家鄉(xiāng)方言，美的意思）！”饸絡的清香在鼻翼氤氳，鳳仙花在烈日燦陽下耷拉著粉嫩的花瓣。那種“思之而神飛，念之而流連”的年少記憶，總讓一份親情鄉(xiāng)愁縈繞于心間。

大爺爺是我們這個家族的“文先生”，他年輕時曾教過私塾，簡直是個“老學究”，愛引經(jīng)據(jù)典，講大道古理。那年盛夏酷暑之時，大爺爺?shù)脑鴮O子滿月，宴席之上最讓人稀茬的就是涼拌蕎面饸絡，大家你一口，我一口，正吃得有滋有味時，大爺爺不緊不慢地開腔了：“這饸絡大家甭小看，元朝的農(nóng)學家王禎在他書里都寫過，起先叫‘河漏’，都有600年的歷史了。據(jù)說是由渭南一個老漢創(chuàng)出的。連乾隆皇帝都好這一口，這當年可是貢品哩！不光好吃，吃了還能健脾化積、解毒斂瘡消腫……”不等大爺爺說完，一大盤蕎面饸絡就盤底朝天了。

七月伏天，在家鄉(xiāng)渭北旱源，最消暑解饞的美食莫過于那碗細長美味的涼拌蕎面饸絡?！梆氿洿沧印笔侵谱黟毥j的必備工具，它笨重地搭于灶臺之上，每次拉開壓桿，母親將事先揉好的面劑子塞入饸饹床子的圓孔內(nèi)，壓饸絡則是個力氣活，一般由哥哥來完成。隨著嘎吱嘎吱的響聲，細圓的饸絡就如母親在織布機上的紡線般，從一個個“饸絡眼子”中齊刷刷竄出來，下入冒著咕嘟咕嘟熱氣的沸水中。爺爺則坐在灶臺下一邊燒火搭炭，一躬一伸地拉著風箱掌握著火候，一邊還忙不迭地進行“技術(shù)指導”。

每次母親剛用笊籬把從滾燙的開水鍋里撈出的饸絡放入涼水盆，我就迫不及待地要嘗鮮了，我像見到了肉骨頭的小花狗在母親身邊哼唧著，母親經(jīng)不住我的死磨硬纏，就利索地盛起一碗，放入蔥花和油波辣子，再將事先調(diào)好的醋蒜水倒入，然后輕輕地用筷頭蘸一點芥末，而每當此時，我的哈喇子都不知在口里轉(zhuǎn)了多少個來回了。攪拌著黝黑勁道的絲絲饸絡，那噴香滑溜的感覺總讓人舌間生津，嘗一口珍饈美饌都不換。

如今我離開家鄉(xiāng)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那一碗三伏天清涼美味的蕎面饸絡，它在漫漶歲月的那頭，卻把濃濃鄉(xiāng)愁和對流年往事的眷戀，植入了我的生命中，成為我午夜夢回最牽動情絲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