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口水缸

周末，我回了一趟老家。歷經(jīng)風(fēng)雨飄搖的老屋，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住了。二哥就把臨街前面的那間老屋拆了，重新修繕，二哥說要把那口水缸留下來，日后還要用，那是父輩辛苦攢下的家當(dāng)，好好保留著有個念想……

我們都是喝著那口水缸里的水長大的，水缸伴隨著我們度過了美好的童年時光，于是，年少時那些和水缸有趣的事情頓時浮現(xiàn)出來。

那時，小街幾十戶人家吃水，都用水桶去挑。從早到晚，挑水的人絡(luò)繹不絕，像趕趟似的，熱鬧非凡。人們挑著水桶，邊走邊擺“龍門陣”，到了水井旁，依次挑水。有的人挑著水，還哼著小曲兒，那個韻味啊，如果你不身臨其境，是很難體會出來的。

特別是清晨，家家戶戶都要挑水。一大早，山里人打開大門，一聲吆喝——“挑水去嘍”，這邊喊，那邊應(yīng)——“要得，等一路噻”，這一吵鬧，小街醒了。男人挑水回來，女人忙著煮飯，吃過早飯，大人上坡做活路，小孩背起書包上學(xué)校，老人則坐在自家屋前，瞇縫著眼睛曬太陽……

在那個年代，小街上沒有自來水，每家每戶都是挑水吃。所以，家家有一挑水桶，家里灶屋（廚房）一邊放著一個大水缸，男人把水挑回來倒進(jìn)水缸里。有時男人不在家，挑水的事自然就落到女人身上，如家里有大男孩，大女孩，農(nóng)忙時，父母就叫他們?nèi)ヌ羲?，挑不起滿滿一桶水的，就挑半水桶水，“有子替得父”啊。更有趣的是農(nóng)忙季節(jié)，天黑了還看見有人提著“馬燈”去挑水呢！

記憶最深的是大年初一凌晨和父親一起去挑“銀水”的情景。大年初一挑“銀水”，這也是土家山寨的習(xí)俗，大年初一清早第一挑水特別珍貴，誰先搶到，誰就會一年到頭有好運(yùn)氣。那時我年紀(jì)還小，只記得自己被父親從睡夢中叫醒，迷迷糊糊地趕忙往外走，我在前面提著“小馬燈”照路，父親在后面挑著水桶，父子倆高一腳淺一腳地朝水井奔去，等把“銀水”挑回來，倒進(jìn)水缸里，才凌晨二、三點(diǎn)鐘，離天亮還早著呢！父親就到屋外放鞭炮，而我又鉆進(jìn)被窩睡大覺，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被大人喊醒……

此時，我沉思著沒有說話，石匠選用上好的石塊打磨后安裝好了的那口水缸，還靜靜地?cái)[放在那里，缸壁上那一道道深褐色的溝痕，見證了世事滄桑，人間冷暖，和老屋那早已逝去的寥寥炊煙；又如艱苦跋涉的人生旅途，縱然崎嶇難行，也得不停地走下去。

剎那間，老家那口水缸，已然成為了生命的印記，或者，是永遠(yuǎn)纏繞于心的那一抹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