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

距離晚自習(xí)下課還有二十分鐘，她從沙發(fā)上驚醒。

她穿上我的外套，奪門而出，邊下樓邊想：“孩子早出來了怎么辦？她看不到我怎么辦？她會生氣嗎？”到了校門口，離下課還有十分鐘，她長舒了一口氣。

很多家長已經(jīng)到了，他們散亂地站在學(xué)校門口，像月光下的一盤大棋局。我的母親，像一條魚一樣游了進去，熟練地找到平時的小圈子。

“你們家孩子平時都幾點睡呀？”

“嗨”，一位爸爸把手環(huán)抱在胸前：“他有時2點才睡哩！”

另外兩位母親交換了一個眼色。一位母親想起凌晨2點孩子屋里的燈光，卻說：“他可沒那么能學(xué)，一回家就睡下了?！?/p>

背后一陣喧嘩，他們回頭，一看是放學(xué)了。那位父親的孩子已經(jīng)走過來了，他像個勝利者似的挽起孩子，留下兩位母親用羨慕的眼光目送著父子兩人離開。

校門口的家長越來越少，黯淡的燈光下佇立著兩位母親。那位母親手動了動，我母親仔細地辨認，發(fā)現(xiàn)她用手心暖著的，是一個橘子。我的母親呆住了：“我怎么沒想到給孩子帶水果呢？”兩人在初冬的風(fēng)里瑟縮著，衣服褶皺中都充滿寒氣，但那個橘子一直是暖的。

“媽！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喜歡橘子！”“可是……得補充維生素啊?！薄拔揖褪遣幌矚g吃！”

我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母親。

“今天學(xué)校里有開心的事嗎？”“沒有?！薄坝胁婚_心的事嗎？”“沒有?！薄澳且埠芎醚?！回去喝牛奶嗎？”“隨便?！薄斑?，你穿校服冷嗎？”“媽，你以后能不能別穿睡衣跑出來？你穿了外套也能看出來，多丟人?！?/p>

校門口高高的鐘樓，便是這樣看著他們在自己腳下聚集，又看著他們?nèi)绯彼阃巳?。他們?yōu)橄嘤龆鴼g樂，他們?yōu)榈却?，他們想?a href=http://costaricadining.com/gushi/qinggangs/2892.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自己孩子幫忙又不知從何幫起，他們想與孩子站在一起卻被抱怨，他們與我們之間總有一道裂谷。

我的母親回到家就躺到了床上，她凍壞了，但仍趴在床上，一邊看著手機，一邊拿著紙筆在一所又一所大學(xué)的名字上艱難地圈著畫著：浙江大學(xué)、同濟大學(xué)、復(fù)旦大學(xué)、山東大學(xué)、清華大學(xué)，她仿佛在認真地涂抹一大片緩緩轉(zhuǎn)動的星空。

我有些愧疚。

開家長會的那個下午，我們幾位同學(xué)低著頭在教室里寫作業(yè)。突然有個同學(xué)如夢中驚醒般抬起來：“他們呢？”

“家長會開完了吧？”“他們走了！”“我媽也不等我！”

我們像一群小鴿子飛出籠子，沿著大路跑下去，跑過一叢一叢的冬青，跑過空曠的長廊，去追趕我們的父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