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田：上天橋去

　　李廣田：上天橋去

　　 上天橋去嗎 孩子想，

　　 上天橋去嗎 爸爸講，

　　那么，上天橋去吧，去──

　　讓電車作一條游龍，在人海中

　　在灰海中　在西南風(fēng)的海中

　　叮當(dāng)叮當(dāng)　拖一身螞蟻

　　上天橋── 天橋在那方！

　　三月天　是風(fēng)箏的天，

　　江南燕子　不驚訝天上的侶伴嗎？

　　天空太藍(lán)了　誰看了不夢想呢？

　　想起什么呢　又怎么講呢？

　　 哪兒去，要上哪兒去嗎？

　　藍(lán)天，藍(lán)天，你叫人上天外去嗎？

　　孩子他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橋，

　　就不曾見過天橋。

　　 雨后的彩虹是上天去的道，

　?。犝f過了）　天橋

　　該不是晴天里一道虹嗎？

　　上天橋，上天橋，

　　車窗外的藍(lán)天別笑他，對你笑了。

　　鴿子群在藍(lán)天里畫圓圈，一只蝴蝶

　　閃過車窗前　象吹過一朵黃連翹，

　　道旁的連翹開得正好。

　　 一只蝴蝶要飛上天

　　唉，蝴蝶帶回了一個(gè)故事了：

　　一只蝴蝶　要飛上天，

　　問彩虹：誰的顏色最好看。

　　雨下了　又不下了，

　　彩虹掛上天， 蝴蝶要飛上天，

　　飛上天又落了，落了，

　　一陣雨打濕了翅膀，

　　落在泥潭里哭了，哭了

　　一點(diǎn)雨都沒有下呢，

　　叮當(dāng)叮當(dāng)

　　上天橋── 天橋在那方！

　　擁呀，擠呀，爸爸為什么盡抽煙？

　　談呀，說呀，爸爸為什么盡抽煙？

　　 天氣太好，太好了，

　　真可以下點(diǎn)雨，下點(diǎn)雨了。

　　 下點(diǎn)雨也好，關(guān)在家里看

　　──雨打杏花亂吧。

　?。ㄊ悄?，來一陣大雨也好，

　　讓一天云翳蓋住天藍(lán)，

　　讓一把油傘遮住望眼，

　　讓一排檐溜當(dāng)珠簾，

　　隔斷了滿院子春天吧，

　　也免得說 天氣太好，太好了

　　哪兒去，要上哪兒去呢？ ）

　　叮當(dāng)叮當(dāng)

　　紅墻，綠樹，又綠樹，紅墻，

　　再見，再見，

　　大店，小鋪，又小鋪大店

　　 天橋快到了， 孩子心在跳，

　　在跳，可不是正在做夢嗎？

　　擁在人叢中　爸爸說， 看吧，

　　孩子， 這就是天橋。

　　是呢，這就是天橋，

　　這里的人　你都帶著笑，

　?。嘈Π桑钟姓l知道呢？）

　　什么地方誰裝笑，裝笑又裝哭了，

　　說要向老少們討一個(gè)飽，

　　嗓子喊啞，腰也彎成弓了。

　　地下嗎，誰還管地下的黑泥道呢，

　　一雙腳，緊跟著一雙腳，

　　孩子的破鞋要踩掉了。

　　黃臉，臟臉，死海上的泡沫

　　蕩著，蕩著，縱有風(fēng)也不能蕩出天橋。

　　上天橋去，天橋在哪兒呢？

　　孩子要問，看爸爸　又呆看藍(lán)天了。

　　上天橋去，上天橋去，

　　天橋在哪兒？哪兒呢？哪兒是天橋？

　　沒有，沒有，沒有天橋，

　　這兒沒有風(fēng)箏，也聽不見鴿笛了，

　　卻只有一只老鷹在天空里盤

　　盤上去吧，盤上去吧，

　　更高些，更高些，老鷹要飛出天外了。

　　 天橋不在天上　不在天上嗎？

　　好藍(lán)天，怎么叫　孩子的眼里要落雨了。

　?。ㄟx自《漢園集》，1936年3月，上海商務(wù)印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