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

“好不容易才把幾個娃娃拉扯大”，這也許是父母生前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撫養(yǎng)一個孩子不容易，培養(yǎng)一個孩子更不容易。

做父母的說起養(yǎng)育孩子的事，大都會用上“拉扯”這兩個字，既費力又操心，含辛茹苦。我家里四姊妹，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的時候，父母親的工資加起來才60來塊，幾姊妹要吃要穿要上學(xué)，日子過得相當(dāng)拮據(jù)。父母“拉扯”幾姊妹，也把自己“拉扯”得精疲力盡。

童年的時候，對父母沒有更多的奢望，富也好窮也罷都是個窩，有一點玩夢、有一點笑聲就夠了。少年的時候，對父母沒有更多的耐心，幾句話不對頭，甩了門就走，留下的是父母的擔(dān)心。青年的時候，對父母還會生出些煩來，闖出了點眉目，就大聲說話，心想沒有父母的啰嗦就好了，于是盼著有個自己的家。

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牽腸掛肚了，孩子給吃飽了？給睡好了？出去玩要小心哦，要注意安全哈。上班的時候提心吊膽，下班時間一到就往家里趕。在“拉扯”中孩子長大了，一虎身站起來，牛高馬大，個頭超過了爹媽，我也不自覺地說起“拉扯”的話來。臨行前，整理衣物的時候，孩子覺得時間漫長；走了后，父母覺得時間漫長。有時巴不得做孩子的箱子，他走到哪兒就陪到哪兒。覺得“拉扯”二字，可以和父母二字等量齊觀，父母就是一種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操勞，不使出力氣不行，不使出心勁更不行，使出的心勁往往比使出的力氣還大。

去年冬月間的一個晚上，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吃飯，在座的一個朋友說：他父母生前給他做的吃的，不外乎稀飯、饅頭、面條，還有泡菜、鹵腐、豆豉什么的，都不如他現(xiàn)在吃的豐盛，但今天無論吃什么，都感覺還是兒時的家常便飯好。吃完晚飯后，我和他一塊散步，他又不厭其煩、如數(shù)家珍地說父母做的飯菜，我試探地問：“你吃不上父母做的飯菜了？”他緘默地點了點頭。我失落地說：“我也吃不上父母做的飯菜了。”

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了我的感受：在吃得上父母做的飯菜時，從未覺得有多么的好吃，年輕的時候，有好多次，父母問想吃什么時，還開口戧了父母，說翻來覆去就這幾樣，都吃傷了，說得二老不知所措。我不能確定朋友是否和我一樣，也那么不知好歹地戧過父母，但在我說了我的內(nèi)疚后，朋友也說了他的后悔，他跟我一樣也多次戧過父母。

父母給我們舌尖上的記憶，大大改變了我們的心情，對自己父母的味道，只有在享受不到時，才覺得珍貴難忘?！袄丁币彩且粯?，父母把我們“拉扯”大了，他們也一天天老了，不能再“拉扯”了，我們才懷念父母“拉扯”的日子。哪怕父母在“拉扯”中，有過埋怨、指責(zé)和打罵，也特別地不舍和留戀。我們懷念父母的“拉扯”，也以父母的樣子“拉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