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

“小娘子，你這是去哪里呀？”

“怎么一個人孤身上路，也沒個陪伴的……”

“可要停下來歇歇腳……”

“啊呀，瞧你這一臉的汗，真是大辛苦……”

也許是看對方騎在馬上始終不言不惱，李二混的膽子不覺漸漸放大了起來。他本就是一個游手好閑之徒，因為在老家積欠了不少賭債無力償還，便趁債主不防悄悄潛溜，準(zhǔn)備到省城去投奔遠(yuǎn)房的表哥。這天在路上偶然與這個年青的少婦相遇，李二混見她孤身獨(dú)行沒有旅伴，不由生了邪心，風(fēng)言風(fēng)語地撩拔起來。

見對方默不作聲，李二混漸感沒趣，正要再轉(zhuǎn)別的念頭，那少婦卻忽然回過頭對他嫣然一笑，輕輕地說了句：“今晚我在宿遷的吉祥客店過夜?！彪S即拋下了一個包裹策著馬搶先走了。

“嘿嘿，還以為是什么貞節(jié)烈婦……”李二混看著那少婦的背影咧開了嘴，本來還以為已經(jīng)沒戲的當(dāng)口對方卻似乎有了垂青之意，怎么不叫他喜出望外？而更讓他高興的事還在后頭，打開那個少婦丟下的包裹，里面竟然全數(shù)是簪珥金珠，看上去寶光燦爛，顯然價值不匪。

珠玉在抱，美人在望，剩下來的那段路李二混簡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過來的。輕飄飄地踩著小快步，李二混不僅充分發(fā)揮想象，把今晚將要發(fā)生的事在腦海里放映了一遍，甚至還考慮了和那個少婦是做露水夫妻還是長相廝守、對方有沒有可能再供給他更多的金銀……等等之類的問題。尤其李二混覺得若能和這樣一個顯然十分富有的女子共同生活的話（其實是準(zhǔn)備吃軟飯），自己大可取消到省城去投奔那一表三千里的親戚的計劃。

不過，真的站到了吉祥客店門外時，李二混卻止住了腳步——自己一路行來跡同逃難，身上衣衫襤褸不說，還有股子酸餿的汗味——萬一因此惹得那少婦嫌惡，豈不是隨后的美事都要泡湯？少不得該在幽會之前好好地泡上一個熱水澡，再換套象樣的衣衫才是上策。

如果放在一天之前，這些事對于囊中羞澀的李二混來說，顯然是做不到的，不過現(xiàn)在他手中有了美人親贈的財物，這可就好辦多了。自來熟地找到一家當(dāng)鋪，李二混毫不猶豫地把那包珠寶遞進(jìn)了柜臺。

后面發(fā)生的事情就完全逸出了李二混的想象，被當(dāng)鋪掌柜好茶好水招待了半天，李二混等來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銀票，而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公人。

原來那批簪珥恰是這家當(dāng)鋪上午莫名其妙失竊的，老板正為此急得焦頭爛額，李二混自投羅網(wǎng)“送”贓上門，店家自然第一時間通知了官府。

被繩捆索綁地帶入衙門，李二混少不得要大叫“冤枉”！不過對于他的供述，知縣大人完全嗤之以鼻：以閣下這副尊容，會有人看上就已經(jīng)夠希奇的了，還倒貼你金銀珠寶，難道是瘋子不成？而且到吉祥客店的查勘也證實了知縣大人的看法——從來都沒有李二混形容的那樣一個女子來過。最后在一頓板子之下，李二混不得不承認(rèn)了自己的“盜行”！

美人是會不上了，不過李二混去省城的計劃倒還是如其所愿取消了，因為接下來有好幾年的光陰，李二混都將在宿遷的牢房里渡過——牢里有吃有穿，不必再為衣食啦、賭債啦什么的發(fā)愁了……

437水鬼

安海有個有名的名勝古跡－－五里橋。我在那里呆了一年多，常利用閑瑕時間去那里玩。

說是玩，其實也不算。那里有個水閘，我跟廠里小張得空就去那邊下網(wǎng)。每天下了班，去收網(wǎng)，總能提幾條鮮魚去煲湯。雖然不是什么好魚，但對工廠那艱辛的伙食而言，這魚算是額外的營養(yǎng)品了。不過行事都得要小心，那邊常有協(xié)警巡邏的。要是不小心被逮著了，我們這些外來打工者可不好說話。所以我們都是趁著夜晚十點(diǎn)后，才去閘口那邊下網(wǎng)兜。第二天下午五點(diǎn)下班，再偷偷去收網(wǎng)的。

本來事情都挺順利的。小張比我早十年來這里，這里的一丁點(diǎn)狀況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而且，他已經(jīng)跟協(xié)警們打得火熱，一般協(xié)警們都會賣他點(diǎn)面子。可是那天卻死活不讓我們過去。我們收不了網(wǎng)，怕擱到第二天網(wǎng)會掙破掉。但又沒有辦法，只好悻悻而歸?；氐剿奚岷?，我們才打聽到，好像五里橋那里出了點(diǎn)什么事。像是有誰落水的樣子。原來是這事啊，難怪不讓我們通行了。我跟小張通好氣，傍晚不行，等晚上十點(diǎn)再去。相信那時協(xié)警們也都在休息了。只要我們小心點(diǎn)，應(yīng)該還是能通過的。

那天是農(nóng)歷十四晚上。我跟小張一路上幾乎都是貓著身子在走的。引來路人不住地觀望。行到一半，我才醒悟過來，還沒到地方呢。大街上不必要這般模樣走路吧。不然沒到地方，就該讓人抓了去了。

我立馬直起身子，并提醒了一下小張。小張回過神來，兩人神神地互笑了一下，然后裝做一本正經(jīng)逛街樣，往五里橋方向去了。

來到五里橋，那些黃色警戒帶還在。但已經(jīng)沒人在那邊守著了。果然不出我們所料，我跟小張大喜過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閘口跑去。水聲潺潺，在月光下格外好看。我在橋面上假裝是觀光客，四處張望。小張則到下面去扯網(wǎng)。

那時的心情，真跟做賊似的。雖然逮著了，大不了挨頓訓(xùn)。因為那魚是外海進(jìn)來的，不是私人的。所以不存在偷不偷的因素，當(dāng)?shù)貐f(xié)警禁止別人去下網(wǎng)，主要還是怕人下去了危險，再則是怕會影響開關(guān)閘門。但終究是偷偷摸摸地去嘛，所以總覺得不是很光彩。但是這種行動的刺激卻遠(yuǎn)遠(yuǎn)比吃魚還爽，原來人性本惡，越是有明文禁止的事情，越有人想去嘗試。

小張下去有點(diǎn)久了，可能是夜黑。加上今晚不比往時，往時下網(wǎng)時是傍晚時分，又沒人管，自然解得就比較快。今晚夜黑，又緊張，不但解不快，還把結(jié)弄死了，這下就更費(fèi)時間了。我在上面等得干著急，小張在下面也是粗口連篇的。只是都不敢大聲說話，我腳都站得有點(diǎn)麻了。這時，我突然瞥見好像有個什么東西，在蕩漾的水面上移動。其實，夜晚的水面很是陰濕，而且加上這里的水是流動的。所以難免有些錯覺，像看到有什么在移動似的。那都不過只是水流動時發(fā)生的聲響及影像，再正常不過了。所以我也就沒放在心上，只是又回頭催促小張快點(diǎn)。小張比我還急，因為底下沒有落腳的地方，全靠兩腳撐著邊上的墻壁貼著站，那很是費(fèi)勁的。我估計這小子腳也麻了，因為他再暴出來的粗口，全是用他們四川話。這家伙我了解他，不到憤怒時，是不會用家鄉(xiāng)話罵娘的。我在心里暗暗發(fā)笑，不禁又回頭望了一下四周。這回不望不要緊，一望嚇一跳，剛剛那邊有陰影動的地方，竟然浮起了一個像人影的玩藝兒出來。讓我不禁汗毛根根倒豎，兩腳都有些站不住了。

我顧不上小張在背后罵些什么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水面上的那道黑影，漸漸地升至橋面。黑影在半昏暗的月光下，顯得很是詭異，軟若無骨地扭著。我從沒見過這種玩藝兒，看它那樣慢騰騰地。不像是會害人的東西，我一時好奇，腳步卻不由自主地移向前去。周圍突然靜得可怕，一點(diǎn)聲響都沒有。那身影始終像在離我眼前十來步一樣，不管我怎么走向前都近不了它。我有些遲疑地停下了腳步，腦子里一片空白。夏風(fēng)拂面，有些癢癢的感覺。

我打算不去理會它，正準(zhǔn)備調(diào)頭就走。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是小張在叫我。我奇怪地抬頭仔細(xì)看了看它。它仍然保持我十幾步的距離，只是此時身形模樣卻可以借著月光看清了。竟然是小張，他不是……在閘口那邊解網(wǎng)嗎？我剛想到解網(wǎng)的事，眼前的小張就提著一束網(wǎng)兜現(xiàn)在我眼前。這一切相當(dāng)快，快得像是在變魔術(shù)，快得讓我根本就記不清他原來手里是不是有拿著網(wǎng)兜。

“哦，原來你解上來了哦。那我們快點(diǎn)回去吧。有魚吧？？？”我像是忘了什么東西，腦子里只惦記著魚。

“是啊，有好幾條呢，回去燉湯……”說完小張就轉(zhuǎn)身朝前走。我只記得心情很是愉快，就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跟他走了。那一刻我?guī)缀跬袅艘磺校踔林車沫h(huán)境，也不記得是否有風(fēng)了，更不記得是不是有月光了。滿腦子想得就是趕緊回去燉魚湯喝。我從沒像此刻這么惦記得魚湯過，心里滿是歡喜。走了一小段，感覺腳底下有些冰涼，但我顧不上了。小張就在前面啊，我得趕緊趕上。可是不管我如何趕，甚至小跑都趕不上他。心下猛然一急想跑起來。

突然，我頭腦一陣激靈，像是被電流通過一般。有些麻麻的感覺。不對，一定有什么不對勁。我停了下來，小張在閘口解網(wǎng)。我剛剛明明是背對著他，怎么些刻他會跑到我前頭來了？五里是夠長的，但寬度卻不怎樣，沒道理他超到我前面去我沒看到的。而且，剛剛好像是有什么從水面里升起……

想到這里，我猛地驚醒過來。這一醒來，我差點(diǎn)沒嚇破膽。我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順著橋面爬到橋下來了。雙手還抓著石墩，可雙腳已經(jīng)著地了。這一驚不要緊，腳底下突然像有什么東西要抓住我往下拉似的。我趕緊發(fā)出鬼叫般地聲音：“小張……救、救命??！~~~”

小張來得還真是及時，在他的幫助下，總算把我扯上橋面了。他還想說什么，我抓起他的手。呼，沒錯，是人！確認(rèn)這個是真小張后，我趕緊拉著他就一路狂奔。小張也沒說什么，還以為是我看到協(xié)警了。也跟著我跑了起來。直到回到了宿舍，我才定下心神來。

小張滿臉狐疑地打量著我。半晌才問道：“你干嘛啊，想下去撈魚??？”說完就是一陣笑。

這家伙一直以來都不相信我能見鬼。還時不時地借這個打擊我。我平時都懶得理他。不過，這回卻不一樣。我已經(jīng)確認(rèn)那五里橋邊有問題了，我想應(yīng)該是水鬼。剛剛沒來得及細(xì)想，只覺得害怕?，F(xiàn)在回想起來，我越想越覺得那東西是水鬼。

關(guān)于水鬼的說法向來有很多種。有的說是不幸溺水的冤魂在水里得不到解脫，所以要找個人代替它在水里受苦。有的說是水怪在作祟。

其實水鬼不是人的靈魂，也不是水怪。它不過是一股陰氣，這股陰氣傳承于水底各種各樣的生命死亡后所遺留的氣息。水里有太多太多微小的生物，有動物，有植物的。它們死后殘留下來的氣息，因水壓的原由得于凝聚在一塊。這樣一來，日積月累的，就形成一股十分強(qiáng)大的能量波。要說它成了精也可以，只是它是直接混合各種各樣的死靈而成的。所以它又什么都不是，同時又什么都是。

因為它的能力十分強(qiáng)大，所以常?？梢蕴街祟惖乃季S波。你大腦里想到什么，它會馬上制造出幻境來，依據(jù)你的所想。一步一步誘使你下水，下水后是什么后果，不用說也知道了。我剛剛見到的一切可不正是這家伙制造出來的假象？難怪聽說有人溺水呢，那人應(yīng)該也是在晚上出事的吧。因為這種東西一般只有在晚上的

一般只有在晚上的氣候相差不多時，才會出現(xiàn)。白天極少，除非所處的地方特別陰偏。而那個不幸溺死的冤魂，只怕也已經(jīng)成了那東西的美餐，融入在其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