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

★ 蘑菇

楊山和徐炳發(fā)是發(fā)小兒。

西涼村很窮，楊山家卻很富有，因為楊山的父親楊貴是村里的支書，母親是村里的會計。徐炳發(fā)家卻是村里最窮的，他的父親只是一個癱瘓多年的木匠，全家人的生活就靠母親去山上挖草藥來維持著。

徐炳發(fā)從小就給楊山家放羊，楊家不但管吃管住，每年還給他一只羊和二百斤谷子，這是一份讓所有村民都羨慕的工作，很多人都想給楊家放羊。

有人說徐炳發(fā)并不是徐木匠的親生兒子，而是楊貴的，因為徐炳發(fā)和楊貴的兒子長得非常像，乍一看真的和雙胞胎兄弟一樣，只是楊山的臉胖一些，徐炳發(fā)有些消瘦。也有人說徐木匠的癱瘓和楊貴也有關系，是他指使人把徐木匠打成這樣的。還有人說徐木匠的老婆每次去山上挖草藥的時候楊貴都會偷偷跟著去，她從山上下來的時候總是衣衫不整，臉色潮紅。

當然了，這些傳言并沒有影響兩個人的友誼，楊山和徐炳發(fā)的關系一直都很好，這樣村里的其他年輕人很是羨慕，甚至有人說他們兩人是那種關系。西涼村很窮，很多年輕人都娶不上媳婦，沒有媳婦卻有生理需要，于是很多人就成了“同志”。

就在這一年夏天，一個消息很快傳遍了西涼村，楊山要結(jié)婚了。

村子啞了，一種怪邪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村子。

這個消息一下攝去了所有人的魂魄，村子里沒有了笑聲。人們默默地走路，默默地干活，默默地吃飯?？傆腥嗽跅罴议T口探頭探腦地往里看，看什么呢？那又是不能說的。

這年夏天，天氣發(fā)生了以前從未有過的奇異變化，悶熱難耐，同時又婬雨不斷，潮濕和悶熱不停地交 纏著。

到處都是年輕的、火爆的力量，到處都是陽性的沖撞，村子上空到處回蕩著雄性奇異的呼喚聲。人一旦失去控制，就可怕了。

男人們都覺得日子過得不如意了，心里像燒著一蓬綠火，火燒火燎的難受。他們溜出家門的時候恨不得把頭縮進肚子里，卻還是硬著腰走路，胸脯挺挺的。咬著牙罵出一句話來：日他媽！他怎么就娶上媳婦了呢！

楊山和徐炳發(fā)卻很平靜，他們依然每天結(jié)伴出去放羊，早出晚歸。楊家卻已經(jīng)開始忙碌了，下個月就要舉行婚禮，很多事都要早做準備。每天都有很多親朋好友在楊家進進出出，就連癱瘓多年的徐木匠都在別人的攙扶下來到了楊家?guī)兔Α?/p>

徐木匠雖然癱瘓了，但上身依舊強壯、靈活，他能喝酒，能洗碗，還能做木匠活。

很多年輕人也主動來楊家?guī)兔Ω牲c什么，他們都想早一點看到新媳婦。西涼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娶媳婦的了，這里是男人的世界。

這天晚上，又一個消息很快傳遍了村子，楊山和徐炳發(fā)出去放羊一直沒有回來。

有人說，看見他們?nèi)チ撕笊降牡囟础?/p>

那是一個深邃而漆黑的地洞，一個播撒著神秘和kb的地洞，沒有人敢進去，敢進去的人沒有活著出來的。

沒有人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降囟蠢锶?，這是一個謎。楊山娘那凄楚的哭聲在村子上空飄蕩，一點一點地渲染著這個謎……

這天夜里，村里的男人都喝酒了。

高興就要喝酒。

楊山回來了，一個人回來的。

就在西涼村已經(jīng)漸漸恢復平靜的時候，楊山卻回來了。

他受了傷，臉上纏著一塊破布，已經(jīng)被血染紅。巨大的恐懼讓他遺忘了地洞里發(fā)生的事，甚至讓他的聲音都有了一些改變。

很多人圍在他身邊，不停地詢問著，他們的目光里寫滿了失望。

楊山害怕極了。楊山回來沒敢跟別人說他害怕極了。人們問他，他只說和徐炳發(fā)進地洞追一只跑散了的羊，追了很久也沒追到，徐炳發(fā)卻不見了……

徐木匠說：“你們?yōu)槭裁匆M那個地洞？你們不知道那個地洞說不能進去的嗎？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楊山低下頭說：“我也不想進去，是徐炳發(fā)拉我進去的，他不舍的那只羊?！?/p>

徐炳發(fā)娘說：“這都是命，這都是命。”

楊貴說：“楊山以后就是你們的兒子，他給你們養(yǎng)老送終?！?/p>

話說到這，人們就站了起來，慢慢地開始往外走。

“你就是徐炳發(fā)。”老孫頭盯著楊山，很肯定地說。

沒人搭理他，一個瘋子的話是沒人搭理的。楊山臉胖，徐炳發(fā)的臉消瘦，村里人都知道。

楊山回來了，婚禮就要如期舉行，楊家又忙碌起來。

沒有徐炳發(fā)以后，楊山也不去放羊了，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有人說，每天晚上都看見楊山在村里游蕩，神情恍惚，兩眼瞪得大大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有人看見他在后山的地洞前坐著。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抱到了地洞前，不停地用火燒。點著一件就往地洞里扔一件，嘴里還不停地嘟囔著：“這都是你的，這都是你的……”

還有人說看見楊山在徐炳發(fā)家周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這里站站，那里站站，走的時候總是留下點什么，有時候是半袋谷子，有時候是一塊布料。

村里人都說楊山是好心人。

六月初六，不用看黃歷就知道這是一個吉日。

楊山的婚禮很熱鬧。幾乎全村人都來了，當然了他們的禮物都不重，有的全家十幾口都來了，卻只送了幾只雞蛋，但是他們受到了楊家同樣熱情的歡迎。

一群年輕人站在村頭等著新娘子的到來，他們議論著，爭吵著：

“聽說了嗎？楊山的新媳婦還是個高中生呢！這鱉兒！”

“那睡起來一定很舒坦，這鱉兒！”

“今早我看見楊山那鱉兒了，耷拉著臉，好像很不高興?！?/p>

“這鱉兒！娶媳婦也不高興，要是換了我準得笑半個月?！?/p>

“你們注意了沒有？自從楊山打地洞里出來以后就不會笑了，他的臉……就像是死的！”

酒席從楊家一直擺到了村頭，楊山正帶著新娘子挨桌給客人們敬酒。新娘子很漂亮，每到一個桌子大家都要和她多喝幾杯，當然了，最后這些酒都進了楊山的肚子。

一路喝下來，楊山路都走不穩(wěn)了，他已經(jīng)喝了十幾瓶的酒，雖然是啤酒。

“錢、錢大爺，我、我敬您。”楊山舉著酒杯搖搖晃晃。

夏日的午后，陽光艷麗，遠山青蔥，但是錢大爺?shù)哪樕蠀s已被陰影籠罩。

kb的陰影。他的臉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楊山的臉上出現(xiàn)了很詭異的變化，他的臉上……長出了蘑菇！

最可怕的是，他臉上發(fā)生這種變化時，他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依然舉著酒杯很平靜地看著錢大爺。

新娘子所有的動作表情在這一瞬間驟然停止，她癱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在這一刻完全被凍結(jié)。

每個人身上都有冷汗，因為每個人都已親眼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

“蘑菇！”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

……

三個小時以后，醫(yī)生從楊山的臉上取出了兩塊木片，他的臉立刻消瘦了，他就是徐炳發(fā)。五個小時以后pol一ice從后山的地洞里救出了楊山，他還活著。

徐炳發(fā)每天晚上都往地洞里扔一些食物和水。

他們是發(fā)小兒。

徐木匠和他老婆也被pol一ice帶走了，據(jù)說徐炳發(fā)臉里的木片就是他們做出來并且裝進去的。

一個月以后楊家重新舉辦了一次婚禮。

只是西涼村沒有人再吃蘑菇了。